第八章-《仕途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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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坐下没两分钟,陆续有小姐走进来。吧台也亮了灯,值班小姐见墙角沙发上坐着人,送来一杯水,问需要什么服务。乔不群说暂时不需要服务,问马小姐何时到。小姐说:“你是说马领班吧?马上就到。”乔不群说:“她做领班了?”小姐说:“都做半年了,她是老板红人。”乔不群说:“你们老板就是姬老板吧?”小姐点点头,转身回了吧台。

    又等了一会儿,还没见马小姐,乔不群掏出手机,想给她打个电话。正要拨号,又放弃了。电话一打,马小姐就知道了你的手机号,有些不妥。刚收手机,进来一位女孩,看着像马小姐,又没把握,马小姐似乎要瘦一点。女孩直接去了吧台,吧台小姐跟她嘀咕一句什么,她立即往乔不群这边看看,挪着好看的步子走过来。

    原来正是马小姐。他也认出了乔不群,欣喜若狂道:“还真是牛大哥!来多久了?”乔不群身上一热,应道:“刚到两分种。”马小姐弯腰要落座,一眼瞧见乔不群面前的茶杯,说:“这是普通人参乌龙茶,属于俗茶,你可能喝不习惯,换一杯吧。”回吧台另沏杯茶水端回来,解释说:“这是新到的碧螺春,适合你这种有身份的男士。”

    乔不群道声谢,端杯抿一口,抬眼去瞧马小姐。不知是胖了些还是化过妆的原故,那俊俏的脸上多了几分水灵,更加光鲜亮丽了。马小姐也在打量乔不群,说:“想不到你还真来了。”乔不群说:“你以为我是拿假话哄你开心?”马小姐说:“现在的人说假话说滑了嘴,十句话里有十一句是假话。”乔不群说:“这算术题怎么算出来的?”马小姐说:“十句假话没说完,第十一句假话都已想好,只因听的人听不下去,早走掉了,才没来得及说出口。不过牛大哥不是说假话的男人,你是真正的男子汉,说话算话。”

    刚好门口进来几位客人,马小姐说声去去就来,起身迎客去了。乔不群略感失落。想起衣服里的玫瑰,用手摸摸,也不知是不是已捂蔫了。要掏出来看看,又觉得还不是时候,也不是地方。

    安排好客人,马小姐又走了回来。乔不群说:“听说你做了领班?”马小姐说:“可不是?累死了。”乔不群说:“领班可算夜来香中层领导了吧?”马小姐说:“什么领导,无非跑腿而已。”乔不群说:“收入一定比以前高吧?”马小姐说:“高一点。”

    嘴上说着话,乔不群心下老想,马小姐也该问问你需不需要服务了。不比上回,这回自己的目的非常明确,再不会忸怩客气。可马小姐只是东一句西一句闲扯着,没想到他也有这方面的需求。乔不群也就不怎么好开口,主动要马小姐给自己服务。他不是在这种地方泡惯了的男人,主动不起来。马小姐又来来回回安排了几批客人,就是不做这个现成生意,只一有空就过来说上几句话。乔不群心里痒痒的,不知怎样才能让马小姐明白自己的意图。他有些无奈,不止满心的激情没处宣泄,衣袋里的玫瑰也没法出手。是不是上次你一本正经的样子,给马小姐留下太深印象,她才没把你当作来此寻欢作乐的普通客人?要么是在马小姐眼里,今晚你是专程来看望她的,根本就不会有别的非分之想。这样则更不好开这个口了。人家都将你看得如此纯洁高尚,你怎能这么不争气,一下子低级趣味起来呢?

    在厅里熬了一个多小时,见马小姐始终没那个意思,乔不群悻悻站起来,说:“你太忙,不好耽误你生意,下次再来看你吧。”正是当班之际,马小姐也不怎么挽留,说:“非常感谢牛大哥能来看望我。”送出门外。乔不群在胸前摸摸,打不定主意,要不要留下这支玫瑰。只听马小姐又说道:“有空请牛大哥喝咖啡,到时可得赏脸哟。”

    马小姐声音绵绵的,像一挂柳丝从乔不群耳边划过。官场和风月场上的话都是当不得真的,无非逢场作戏,逢戏作秀,乔不群不会真相信马小姐的话。可心里还是暖了暖。仅凭这句话,今晚这一趟就算没白跑。乔不群不再犹豫,掏出衣服里面的玫瑰,往马小姐手上递去,说:“这是我为你买的,还请收下。”

    开始马小姐没反应过来,不知此为何物似的。略略一怔,才意识到是玫瑰花,激动地说声:“谢谢牛大哥!”同时揭去薄膜,低头在鲜嫩欲滴的花瓣上深深一吻。

    吻过,抬起头来时,马小姐眼里已噙满晶莹的泪水。乔不群觉得马小姐带泪的双眼分外妩媚,只是不知她为什么会这么动情。一个娱乐场中女子,见多识广,莫非会为一支普通玫瑰所动?乔不群没再多想,道过再见,转身往大门外走去。到了街边,回头一望,马小姐还站在灯下,朝他挥动着那支玫瑰。

    回到家里,走进卧室,史宇寒正开了台灯,伏案专心写着什么。乔不群感到奇怪,自从做上母亲后,再没见史宇寒捧过书本,拿过纸笔。备课批作业什么的,学校有办公室,早就就地解决了,打死她也不会拿回来,耗费自家电费。今晚装模作样当起学者来了,一定是哪根神经出了故障。

    原来史宇寒正在填写讲师职称申报材料。职称跟工资挂钩,怪不得她这么认真。乔不群说:“还以为你在写千古文章,准备投稿赚钱,名垂青史哩。”史宇寒叹道:“别说千古文章,写得出百古文章十古文章,也算不错了。读大学时还做过作家梦,不是咱自夸,文章在班上可是最漂亮的,同学们都称我才女。不想毕业做上语文老师,再没了文思,尽管天天要教学生写作。偶尔来了情绪,拿笔写点什么,也面目可憎,自己看着都撇嘴角,更不敢示人现丑。”乔不群笑道:“教语文的都是拆迁工作者,好好的文章先拆个七零八落,再告诉学生哪是钢筋水泥,哪是砖块木料,轮到自己要修房子,却不知钢筋水泥该搁哪儿,砖块木料怎么摆布。”史宇寒说:“真被你说对了,教文章的都是不会写文章的,就是原先会写文章,教多了也把自己教得不会了。事实是会写文章,早亲自写文章嫌钱扬名去了,哪会上台教文章,哄了学生哄自己?”乔不群揶揄道:“能有自知之明,也是不小进步。”史宇寒见不得乔不群的得意样,又反唇相讥道:“不过你们当干部做领导的也强不到哪里去,今天跑工厂,指示张三挖潜增效,实现扭亏为盈;明天进市场,命令李四盘活资金,扩大经营范围;后天下农村,教育王二麻子调整结构,加速一村一品。可真要你们去办厂经商和当农民,能糊住自己嘴巴就了不起了。”

    互相攻击一番,两人宽衣上床。才熄灯,那支送给马小姐的玫瑰便浮出黑暗,呈现在乔不群眼前。史宇寒知道你去夜来香给小姐送玫瑰,肯定会大吵大闹的。转而又想,送支玫瑰算什么?没送人就算对得起发妻同志了。乔不群理直气壮起来,一把搂过史宇寒,要将被马小姐挑起却没发泄出去的欲望,倾注到她身上去。

    史宇寒的心思还没转到这上面来,拦住乔不群,说:“玩笑归玩笑,我评职称的事你可得支持支持。”乔不群努力控制住自己,说:“要我怎么支持?你又不是没文化,自己的材料自己不会弄?”史宇寒说:“哪个要你弄材料?材料是死的,谁都弄得来,职称指标却是活的,每年才那么几个,够格老师又多,还不是校领导想给谁就给谁?”乔不群说:“你要我去找你们领导?”史宇寒说:“你是我男人,你不去找,还要人家男人帮我去找?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们学校韩校长。”乔不群说:“韩校长我当然认识,可我一不是市长,二不是书记,莫非他还会听我的?”史宇寒说:“我不管,反正我的职称问题你做丈夫的得负责到底。”反正找韩校长也不是今晚的事,今晚的事就是把浑身激情使出来。乔不群嘴上模模糊糊应承道:“行行行,我去找韩校长就是。”人已到了史宇寒上面。得了乔不群的话,史宇寒也就软了身子,尽情地配合着。乔不群自然体会得出史宇寒的温柔,加上那支挥之不去的玫瑰的激励,生龙活虎起来。

    事情取得圆满成功,两人都感觉非常到位。史宇寒满足地贴紧乔不群,在他腮上啄着,说:“你可是菩萨进蒸笼,真行(蒸神)!”哪知是一位姓马的小姐给自己带来的实惠?

    乔不群拍拍她滑溜溜的后背,没出声,脑袋里又冒出那支美丽的玫瑰。若把玫瑰带回家,交给怀里这个女人,她也许会表现得更加优秀。看来还是自己女人好,就像自家园里的瓜菜,手到便拿,随吃随摘,用不着多动心思,绕上半天圈子还不一定能得手。问题是经常有吃的瓜菜,吃多了也有生腻的时候,且轻易能得手的东西总不够刺激,世上男人也就没几个不是吃着园里自家的,瞧着园外人家的。

    也许乔不群好久没这么威猛过了,渐渐缓过劲来的史宇寒有些不相信这是真的似的,说:“我的印象里,你自从去纪检监察室后,好像总是萎靡不振,温吞水一样,偶尔上阵也是应付式的,表现得不怎么出色。今晚忽然变得这么坚强有力,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喜事?”乔不群说:“什么喜事?碰到了初恋情人。”

    明知乔不群是在开玩笑,史宇寒还是陡地欠起身来,说:“什么?你还有初恋情人?”乔不群说:“难道我就不可以有初恋情人?”

    史宇寒说:“咱们恋爱的时候,你可是向我保证过的,我是你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情人。”乔不群将史宇寒拉回被里,说:“大冬天的,冻死你。”史宇寒说:“冻死就冻死,你还有情人,我生不如死。”乔不群说:“看你一点幽默感也没有,我真有情人,还回来向你汇报?”史宇寒说:“谁知你是假说有情人,还是真说有情人?男人没一个好货,十个男人九个嫖,还有一个在动摇。”乔不群说:“我可是连动摇都没动摇过。你想想,真在外碰到情人,子弹打光,带回空枪一把,还有你的份?”

    这个理由倒是最站得住脚的,史宇寒不再追究情人问题,说:“前两天我们学校的女同事还在一起交流经验,说男人在外丢没丢货,是测试得出来的。”乔不群说“怎么个测试法?”史宇寒说:“主要是‘不’字测试法:一看急不急,二看猛不猛,三看快不快,四看多不多。如果不急不猛不快不多,就说明男人肥水已落别人田。”乔不群说:“你们这些做女人的,是不是成天就想着如何对付男人?”

    “女人是男人的天敌,就是用来对付男人的。”史宇寒在乔不群下面捏一把,还不想放弃刚才的话题,“是不是顾吾韦就要退休,纪检监察室主任该你了?”乔不群说:“你以为我就这点量,整天盯着这个主任位置?何况主任是处级,我这个副主任也是处级,还不一样?”史宇寒说:“处级与处级不见得都一样吧?顾吾韦的处级是实处,你的处级是虚处。听说谭组长天天住在医院,再不病退让出位置,他自己都不好意思了。你得设法先做上主任,谭组长挪开屁股后,说不定纪检组长椅子就归你了。”乔不群懒懒道:“你思维也太活跃了些。”史宇寒说:“我不是关心你的政治前途吗?你上了台阶,别的不说,至少我们可搬到前面的局级楼去,免得天天挤在这鸡窝里,州州做作业的地方都没一个。”又问:“不是领导在重新考虑你的去向,要另给你安排位置吧?”

    放下电话,乔不群出门去了政工处。

    究竟不是体育彩票头奖,兑奖前以为能领到几支牙膏几袋洗衣粉就不错了,等到刮开奖号一对,竟狂中五百万,挺惊心动魄的。乔不群这个纪检组长,从领导谈话,到组织考察,到常委决议,再到公示和任命,每道程序都没落下,毫无悬念可言,此时接到朱处长电话,他已是波澜不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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