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(2/3)页 “援朝……好样的……”他低声说道,“我就知道,你小子,命硬得很。” 他转过身,看着那位大军区的司令员,那个比他年轻了十几岁,如今却是执掌一方的封疆大吏。 他的声音,恢复了一丝往日的威严。 “老张,我有些话,想跟汉东省的同志们,谈一谈。” 军区司令员张海峰心里咯噔一下,他知道,正题来了。 赵援朝的情况在好转,老将军这是要开始“算账”了。 “老首长,您有什么指示?”张海峰的姿态放得很低。 在赵蒙生面前,他永远是那个兵。 “指示谈不上。”赵蒙生摆了摆手,“我就是一个退了休的老头子,一个来看看自己兵的家属。” “你,去把汉东省委的沙瑞金,京州市委的李达康,还有那个政法委书记,叫什么……高育良,都给我叫过来。” “我就在这里,等他们。” “我倒想亲口问问他们,他们治下的汉东,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!他们手底下的官,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官!” 张海峰的心,猛地一沉。 他知道,一场真正的狂风暴雨,马上就要来了。 “是!老首长!我立刻去安排!”他不敢有丝毫怠慢,立刻转身,去打电话。 高国栋走到赵蒙生身边,低声说道:“老指导员,您要不要……先休息一下?跟他们谈,费神。” 他口中的称呼,已经从“老首长”,变成了更亲切的“老指导员”。这是他们钢七连内部的称呼。 赵蒙生摇了摇头,他的目光,再次投向了玻璃窗里的赵援朝。 “我这个兵,还在这里跟阎王爷打仗,我这个当指导员的,怎么能先去休息?” “国栋啊,”他叹了口气,“你知道吗,援朝这小子,当年在战场上,跟我说过一句话。” “他说,指导员,我们今天在这里流血牺牲,就是为了让我们的爹妈,我们的兄弟姐妹,我们的孩子,以后能活在一个不用担惊受怕,不用被人欺负,能挺直腰杆做人的国家里。” “可是你看看现在!”赵蒙生的声音,陡然变得激动起来,他指着窗外,“我们用命换来的国家,我们用血守护的人民,到头来,连我们英雄的家人,都护不住!” “她们的家,说拆就拆!她们的人,说打就打!” “我那个兵,我那个好兵赵援朝,就为了护着他老连长的家人,就被人从背后,用一把铁锹,砸成了这个样子!” “你说,我这心里,堵不堵得慌!我这火,能压得住吗?!” 高国栋的眼眶也红了,他重重地点了点头:“老指导员,我明白!这口气,我们必须出!这个公道,我们必须讨回来!” “不只是为了援朝,更是为了所有牺牲的,和还活着的,千千万万的兵!” …… 一个小时后。 沙瑞金、李达康、高育良,三位汉东省的顶级大佬,像三个即将被审判的犯人,战战兢兢地站在了ICU病房外的走廊里。 他们看着坐在椅子上,面沉如水的赵蒙生,看着他身后那一排肩扛将星,气势迫人的将军,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。 “老首长……”沙瑞金走上前,深深地鞠了一躬,声音干涩,“我们……来向您请罪了。” 赵蒙生没有让他起来,甚至没有看他一眼。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,目光,仿佛穿透了所有人,落在了远方。 走廊里的气氛,压抑到了极点。 李达康和高育良站在沙瑞金身后,低着头,连大气都不敢喘。 许久,赵蒙生才缓缓地抬起眼皮。 他的目光,落在了沙瑞金的脸上。 “你,就是沙瑞金?” “是,老首长,我是沙瑞金。” “你知不知道,躺在里面的那个,是谁的兵?”赵蒙生的声音,很轻,很慢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 沙瑞金的身体一颤,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 “他,是我赵蒙生的兵!” “是钢七连的兵!” “是当年在高山下的花环中,九死一生爬出来的兵!” 赵蒙生的声音,陡然拔高,每一个字,都像是一记重锤,狠狠地砸在沙瑞金三人的心上。 “我问你,沙瑞金!” “我的兵,保家卫国,在战场上连死都不怕!回到地方,回到你们汉东,就活该被人用铁锹从背后砸破脑袋吗?!” 赵蒙生那一声质问,如同平地惊雷,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,震得沙瑞金、李达康、高育良三人耳膜嗡嗡作响,心神俱裂。 沙瑞金的腰,弯得更低了,几乎要折成九十度。 “老首长……是我们错了……是我们汉东省的工作,没有做好……我们有罪……”他除了认罪,说不出任何辩解的话。 在一位功勋卓著、德高望重的老将军面前,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,任何的解释,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。 “有罪?”赵蒙生冷笑一声,他缓缓地站了起来。 他年纪大了,动作有些迟缓,但他站直身体的那一刻,那股从战火中淬炼出的铁血气势,依然让在场的所有人,都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。 他一步一步地,走到沙瑞金的面前。 他没有像沙瑞金对李达康那样,扬起巴掌。 他只是伸出那只布满老人斑和旧伤疤的手,轻轻地,帮沙瑞金整理了一下那因为过度紧张而有些歪斜的衣领。 这个动作,比打一巴掌,更让沙瑞金感到无地自容。 “沙书记,你是个大官,是省委书记。”赵蒙生的声音,出奇的平静,“我呢,就是一个退了休,没了权的老兵。” “我今天,不跟你谈工作,也不跟你谈责任。我只想给你讲一个故事。” 沙瑞金的身体,绷得像一块石头,他一动也不敢动,只能恭敬地听着。 “三十多年前,我也是一名军人,是钢七连的指导员。我们连队,有一个兵,叫梁三喜。” “那小子,河南农村出来的,家里穷,但人机灵,能吃苦,打仗嗷嗷叫,是我们全连最优秀的战士之一。后来,提了连长。” “那年,南疆的战事,打得最激烈的时候。他刚结婚,媳妇有了身孕,部队给了他探亲假。可是,命令下来了,仗要打了。他二话没说,把假条一撕,就跟着部队上了前线。” 赵蒙生说到这里,声音有些哽咽,他停顿了一下,平复了一下情绪。 走廊里,一片死寂。所有人都被这个故事吸引了。 “他走之前,给我写了一封信,信里还夹着一张欠账单。他说,指导员,如果我回不来了,这笔钱,算我欠国家的。还有,请你告诉我媳妇,我不是一个好丈夫,不是一个好父亲。但是我,是一个好兵。” “后来……”赵蒙生的眼圈红了,“他真的没回来。他为了掩护战友,拉响了最后一颗手榴弹,跟敌人同归于尽。牺牲的时候,他的儿子,还没出生。” “他牺牲后,留下一个遗孀,叫韩玉秀。就是前几天,被你们京州的地痞流氓,推倒在地的那个老太太。” “他还有一个女儿,叫梁盼盼,就是那个抱着母亲,哭着向我那个兵求救的女人。” “他还有一个外孙女,叫梁念军。‘念军’这两个字,就是她妈妈为了纪念她那个没见过面的军人父亲,给她起的。就是那个寒窗苦读十二年,考上了大学,却被你们汉东的公安局长,偷走了人生的孩子!” 赵蒙生的声音,越来越激动,他指着ICU病房的方向。 “而躺在里面的那个,叫赵援朝!他当年,就是梁三喜手底下的一个新兵蛋子!是梁三喜,手把手教他怎么打枪,怎么在战场上活下来!” “梁三喜牺牲的时候,就是他,冒着枪林弹雨,把梁三喜残缺不全的尸体,从阵地上背回来的!” “他们,是过命的兄弟!是生死与共的战友!” “现在,你告诉我!”赵蒙生的目光,如同两把利剑,直刺沙瑞金的内心。 “我的兵,赵援朝,看到自己老连长的遗孀和孤女,被人如此欺凌,他能不管吗?!” “他冲上去,保护英雄的家人,有错吗?!” “他被人从背后下了黑手,被打得躺在这里,生死不知,这个公道,该不该讨?!” “英雄的血,能不能白流?!” 最后一句,他几乎是吼出来的。 “不能!绝对不能!” 回答他的,不是沙瑞金,而是他身后,那群同样眼眶通红的将军们! 他们的声音,汇成一股钢铁洪流,在走廊里,久久回荡。 沙瑞金的心理防线,在这一刻,被彻底冲垮了。 他“噗通”一声,跪倒在了地上。 不是因为恐惧,而是因为一种发自内心的,巨大的羞愧和自责。 第(2/3)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