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-《京城内外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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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被窝褥子也打油换盐了吗?怎么少了一床麻花被?”

    妈妈接不上碴了。老爹抢过来说:“咱们根据地,长流水地过队伍,谁家不借出条被子给同志们盖?”

    女儿不说什么了,可心中仍然半信半疑。她以为娘家摊了什么事,破了财,老人心里忧愁不愿告诉她,住下去三天五日,不怕不从妈妈嘴里套出来。

    乡下人怕熬油,日没而息。白天骑驴赶路,身上乏困,女儿早早把西厢房收拾干部,带着孩子睡下了。睡到半夜,翻个身醒来听到院里有动静,唉,当真出鬼了,老头老妈真跟自己存两条心了。她舔破窗纸偷眼看出去,黑地里老爹正扶着一个汉子一瘸一拐的来回溜。只听那汉子压着嗓子**,却没说话声,女儿笑了。根据地的人这些事是听惯看惯了的,她只笑老爹保密太认真,连自己女儿都不相信。

    老爹还架着那人溜,女儿觉出村里什么地方有响动。根据地为了抗日军队行动保密,杀光了全部的狗,敌人从此不能从狗吠声发觉我们的部队在那里运动。可敌人也利用这一点组成了夜间奔袭队。几十人一队,骑着自行车,突然进入到根据地的边沿村落,搜捕抗日军民。老爹耳背,没听到什么,老藤也听到脚步声了,他抓住老爹,用手指指门外,只一眨眼工夫邻近已有人拍门,喊叫。

    老爹急忙架起伤员往屋后走。女儿跳下炕,推门跑了出来把老爹和老藤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女儿说:“敌人都到门口了,你那洞在房后,再钻还来的及吗?”

    老爹说:“总不能在这儿等着!”

    女儿推开老爹,埋怨着:“这么胡涂,还想瞒着我干事呢!”她抢过伤员胳膊就往西厢房里架。进到屋里,往炕上一推:“钻被窝里去!”一声喊叫,孩子吓醒了。女儿把孩子抱起来,用奶头堵上孩子嘴,催着说:“快呀,什么时候了,你还顾得上封建!”

    老藤不是靠听觉,而是靠直觉明白了她的意思。这时,大门被人拍得山响。日本腔的中国话越喊越急:“开门,快快的,不开门死了死了有。”

    女儿一把将伤员推进炕里,拉着他的衣服说:“脱了,那有穿着褂子睡觉的庄稼人?”

    这时老爹已把门打开了,两把刺刀正对着他的胸口问:“八路的有?”

    “没有。”

    “撒谎死了死了的!”

    “你去看哪!”

    日本兵打着电筒,搜了上房,把老奶奶吓得抖成了一摊泥。

    他们又进入西厢房,马上听见了孩子的哭声、大人的喘息。用电筒一照,一个女人搂着孩子,把头躲在赤着膊的丈夫腋窝下。三人都吓得缩成一团。日军这晚上的任务是专搜那个到据点喊话的日本“叛国者”。中国农村女人的封建思想极浓,决不会和个日本人睡在一个被窝里!他们说了几句下流话,用枪托捣了一下那个幸福的和娇妻爱子睡在一起的男人。一阵风似的走了。他们出门后,伤员就要下炕。女儿说:“别急,谁保他们不再回来?”她自己抱着孩子坐到院里去,摸着咚咚响的胸口。天快亮了,外边已有人赶着牲口下地,伤员这才穿上衣服,扶着墙走到屋外,不顾腿上伤疼,在那年轻的母亲面前跪了下来!

    “你这同志,”她抱着孩子,无法拉他,急得直跺脚,“你这是干什么,我们不都是中国人吗,不都为了抗战吗……”

    伤员说了一长串感激的话,一边说一边号啕大哭。女儿呆了一阵,奔到上房跳着高喊了起来:“爹呀,你干了些啥呀!怎么弄个日本孬种藏在家里?”

    “日本人可不都是孬种!”老爹笑眯眯地说,“他跟咱们一块抗战,腿是叫鬼子兵打伤的!”

    天亮了,这里那里的鸡鸣连成一片煦和的晨曲,父女两个把伤员扶进地洞,开始一天的正常生活。妈妈吓病了,每到夜幕降临,女儿就下洞把伤员扶出来,给他洗伤,换药,扶他溜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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