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44章 运筒-《拾穗儿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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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机塔筒躺在村口空地上,像一条沉睡的钢铁巨龙——筒身足有十五米长,粗得需三个壮实后生张开双臂才能勉强合抱,灰白的漆面在晨光下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。
那三片叶片更似巨鸟垂落的羽翼,每一片都有五六米长,弧形的叶尖微微上翘,展开的阴影能盖住半亩地,惊得觅食的麻雀扑棱棱飞散。
如何将这庞然之物运上老鹰嘴山梁,成了横在全村人面前的第一道天堑。
通往风道的山路本就崎岖如羊肠,最窄处仅容两人侧身,一侧是刀削般的崖壁,另一侧是云雾缭绕的深谷。
连日山雪融化更将路面泡成了泥潭,黄褐色的泥浆泛着水光,一脚踩下,“噗嗤”一声,烂泥能没到脚踝,拔脚时带起黏稠的拖拽感。
雪水冲刷下,岩缝里的碎石裸露松动,一脚踢去便“哗啦啦”滚落谷底,久久才传来隐约的回响。
山风掠过山脊,发出呜呜低吼,像某种远古巨兽的喘息,坡上的蒿草齐齐俯首,草尖上的水珠簌簌抖落——这等天气,莫说运送数十吨的钢铁巨物,便是空手行走也需步步惊心,掌心总要捏着一把冷汗。
“人多力量大,咱拼了!”拾穗儿站在村口老槐树下,声音清亮如破晓钟声,穿透薄雾传遍全村。
她挽起袖口,露出晒成小麦色的小臂,肌肉线条流畅有力,目光扫过聚集的乡亲——男女老少,个个神情肃穆,眼里燃着某种光。
人群立刻动了起来,像一锅骤然煮沸的水。陈阳早已摊开气象图,此刻正手持卷尺与红漆记号笔,沿山路蜿蜒而上。
他在打滑的泥泞处画圈,在松动的碎石坡标线,每一个标记都鲜红刺目,像伤口,也像警钟。
回头时,他朝拾穗儿高喊,声音在山谷间回荡:“穗儿!午后风势要增强到六级,咱们务必在晌午前闯过鹰嘴崖——绝不能跟山风硬碰硬!”
话音未落,一阵山风卷起他额前的碎发,露出紧蹙的眉头。
拾穗儿重重点头,碎发在额前轻颤。她转身便带着妇女们蹲在路旁,麻利地解开捆扎的稻草捆——这是去年秋收时特意留下的,秆长、韧性足,在谷场墙角堆了整整一冬,此刻散发着干燥的草香。
拾穗儿记得奶奶说过:“草绳缠三圈,泰山也能搬。”小时候她常看奶奶搓绳,那双布满老茧的手在草茎间翻飞如蝶。
她舀起溪水,将稻草浸透,水珠顺着草秆滴落,在泥地上洇开深色的圆斑。双手对搓,草茎在掌心摩擦,发出沙沙细响,像春蚕食叶。
不多时,她掌缘已磨得发红,搓出的草绳却有拇指粗,拧得紧实如麻花,在掌心沉甸甸的。
后生们分成两列,在塔筒前后站定。前列二十人,肩扛碗口粗的麻绳——那绳子浸过桐油,在晨光中泛着乌亮的光,绳结打得是“渔人扣”,越拉越紧;
后列三十人,手掌抵住塔筒冰冷的钢壁,掌心贴上钢铁的刹那,寒意直透骨髓。号子声起,低沉而雄浑:“嘿——哟!走——哟!”
塔筒下垫着的圆木开始滚动,发出沉重的“咕隆”声,碾过碎石,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。
老人们也没闲着。他们扛着锄头、铁锹跟在队伍后方,佝偻的脊背在此刻挺得笔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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